重磅2016|学术规范讨论与中国新闻学

。。屋里的烟

摘要
发轫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学术规范讨论蔓延至今，所有人文社会科学均有所参与。新闻学同样也参与了讨论，但相比其他学科来说，几乎没有被学术史着墨，这种来自学科外部的忽略有各种原因。如果从学术规范的严格定义上来说，学术规范伴随着新闻学创立发展和波澜复兴的整个过程。新闻学的学术规范研究，应置于学术规范讨论的语境中，勾勒其总体历程和研究进度，为今后深入学术规范研究及建设提供指导。
   关键词
新闻学；学术规范；学术史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学术规范逐步成为我国人文社会科学界的一个热门话题，时至今日方兴未艾。这场讨论被誉为是“九十年代中国的一大学案”、“九十年代中国学界最具纯学术意义的一次学术讨论”。许多学者加入这一话题的探讨之中，结合各自学科的不同特征进行多维度探讨，论证了学术规范在新时期的重要价值和作用，并就学术规范、学术腐败、学术自由、学术研究的本土化与国际化等问题发表看法，推动了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规范化、科学化、理论化进程，引起了新闻媒体和社会舆论的关注。几乎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都参与到这场论争当中，文学、史学、音乐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学科参与较为积极，影响较大。新闻学同样也参与了讨论，但相比其他学科来说，在学术史上的影响比较微弱，其中有着复杂的原因。如果从学术规范的严格定义上来说，学术规范伴随着新闻学创立发展和波澜复兴的整个过程。新闻学的学术规范研究，应置于学术规范讨论的语境中，勾勒其总体历程和研究进度，为今后深入学术规范研究及建设提供指导。

学术规范的层次和定义上世纪90年代初我国开始的关于学术规范的讨论，其出发点主要是关注于学术道德层面。在讨论的过程中，学界对学术规范的认识不断深化，并由此形成了几个层次。高晓清将我国学者的讨论总结为四种倾向性的观点。第一种观念倾向于强调学术道德，认为学术规范主要是关于学术道德的规范，而学术道德中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抄袭、剽窃。我国官方媒体、行政机构主要持这种态度，一些学者也赞成此种观点。第二种观点倾向于认为学术规范包括三个层面：道德层面、制度操作层面和知识自身逻辑层面。第三种观念倾向于将学术规范分为两类：“学术研究中的学术规范”和“非学术研究中的学术规范”。第四种观点在承认学术规范多层面的同时，倾向于重视知识自身的学理规范或逻辑规范，认为真正的学术规范应该是一个知识体系。总的来说，如何科学地定义学术规范，区分它的结构层次，从而保证学术规范能够切实有效地运行，真正发挥其引导、规范和推进学术发展的积极作用，迄今尚未有一个可以令大多数学术从业者满意并接受的答案。

上面提到的第四种观点在学术规范的讨论中有些“曲高和寡”，不过，虽然响应者不多，这种观点应该说对学术规范的探索已经进入了更高的境界。认同这种观念的高晓清认为，学术规范不等于简单“抄袭”、“剽窃”，学术研究中学理规范才是更值得探讨的内容，这种规范具有内在规律性、相对稳定性等特点，更符合规范的定义。他认为，库恩的“范式”概念，就是通过对科学自身发展逻辑的研究，找到的科学研究与科学进步的根本规范，这类似于抽象了学术研究思想和实践的近乎学术哲学的知识体系。他将学术规范限定为一个完整的学术研究过程中所遵循的学术原理与学术逻辑要求，这一学术原理与学术逻辑规定了学术研究进入的线路、研究中的思维方式（包括方法论和研究逻辑）、形成学术成果的方式，以及由此构成的相互关系。

上面提到的观点，无论是“学理规范”、“知识体系”，还是“范式”，都表明了学术规范研究的规划化、理论化和专业化。应该说，学术规范并不是简单的反对学术抄袭、学术剽窃、低水平重复、引文注释失范等学术不端行为，它还有更深层的学术价值关照，甚至有建设成为一门学科的必要。如果我们使用狭义和广义两种描述来定位学术规范，那么上面提到的第四种观点可以作为狭义学术规范的理路基础。结合李振宏先生从历史学科的角度进行的定义，狭义的学术规范是学术从业者社群在一定时期形成的学术行为模式，是由学术从业者社群中的成员所共同认可的学术价值观念、选题指向、思维方式、研究手段、编纂模式等方面所构成的学术成规。周祥森先生认为这些才是学术规范的本质内容，学术规范所涉及的主要是学术从业者精神生产实践活动中的学术研究这一行为及其活动形式，它不应包括人们广泛论及的、学术研究过程之外的学术成果的出版或发表、学术成果的社会评价、学术管理等。或者用赵树功先生的话来说，“对于自身而言，它是一种理念化的自我定位，对于具体的学术实践，它是方法论；在学术实践之前，它具有范式意义，在具体的研究过程里，它又具备一定的可操作性。它关注的是研究主体进入研究对象的路径、手段、目的、姿态以及不同研究对象对研究主体的制约与限定；是思维渗透、逻辑推理过程所涉及的关系网络。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知识体系就是学术规范。”

因此，虽然本文认可上文中所说的第四种观点，也认为这一方向是新闻学学术规范建设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和最为艰巨的一步，但如果结合新闻学这一学科的实际情况、现实需要和未来行动，笔者还是倾向于一种包容性的学术规范概念，也就是广义的学术规范。广义上，学术规范是指遵循学术发展规律，在学术活动中形成的合乎学术研究、学术文本、学术交流、学术评价的标准。广义学术规范的概念可以顾及学术规范研究的各类参与者，有利于将学术规范作为一个宏观的体系，平衡内部和外部、环境和学理、研究和管理的学术生态。广义概念也有利于将学术规范体系的建设作为开放系统，吸收多学科视野的理论资源，形成理论与应用兼顾的实践路径。应该说，使用这一广义确实带来了学术规范内涵的泛化倾向：具体到学术规范涉及的类型，有学术研究规范、学术道德规范、学术引用规范、学术注释规范、学术评价规范、学术批评规范；具体到标准，既可以是不成文的学术成规，也可以正式施行的具体规定。应该说没有适用于任何学科的“元规范”，学术规范需要结合不同的研究对象、研究领域、研究背景进行具体讨论，但是这并不能否定学术规范研究的价值。

新闻学的曲折经历与学术规范就像陈平原先生所说：“当你描述和评判某种学术进程时，实际上已经正面或负面地凸现了某种学术规范。”简单回顾中国新闻学的发展过程，这不仅可以从学术史的角度上来观察新闻学的学术规范问题，更可以发现学术规范问题一直伴随着中国新闻学的整个历程。

创立初期，新闻学有些许幼稚或许在所难免，我国新闻学的开山鼻祖徐宝璜认为“新闻学乃近世青年学问之一种，尚在发育时期”。虽然我国新闻学在建立之初，就几乎保持与国际同步、与国际接轨的特点，但作为一门新兴学科，肯定会有不足之处。任白涛也指出：“从既成的科学的研究区观察新兴科学之混沌的形态和内容，会发现多少的缺陷、谬误和矛盾，也是当然的事。”在将本学科与其他学科对比的过程中，早期研究者已经意识到发展新闻学研究方法的重要性。邵飘萍认为：“我国之有新闻学，始于一二海外学子之编译；多注重于说明新闻之原理，而方法则较少焉。”李公凡在《基础新闻学》中指出研究新闻的方法有历史的、观察的、比较的和实际的研究法，但此方面的研究十分零星。在早期新闻学的发展过程中，对新闻学作为一门科学的质疑，主要依据就是认为新闻学“内容贫乏而混乱”，也就是缺少规范。


   中国新闻学开山鼻祖 徐宝璜  
如何摆脱初创时期的幼稚呢？许多学者认为新闻学要吸收其他各学科的必需知识，建立自己独立的体系，并进行了早期的尝试。从民主革命时期，一直到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无论是纯粹新闻学还是大众新闻学，都在寻求各种学科、思想和理论的有益成分，并力求结合中国的实际，探索形成理论化的科学体系。早期对研究方法较为系统的研究是在抗日战争结束以后，“新闻学者因为摆脱了民族危机而得以重返书斋，重新发扬‘为学术而学术’的精神，进行‘纯粹’的学理思考”。胡博明、冯列山、杜绍文等人认为要注意提升新闻学理论形态的思辨色彩，并通过撰写论文的方式提倡新闻学术研究应当具有较高的理论层次，其理论贡献值得充分肯定。早期努力取得了诸多学术成果，为新闻学在中国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应该说，发展初期的过程，新闻学的学术规范问题已经被提上日程，并在新闻学从无到有、影响渐强的过程中得到初步提及和讨论。

从1957年反右斗争扩大化波及新闻界开始，一直到文革结束，我国新闻学研究进入了混乱的停滞期。学术让位于政治斗争，论证让位于上纲上线，新闻学研究受到严重干扰。从“阶级斗争工具论”到“本质真实论”，从“驯服工具论”到“假大空”文风，中国无产阶级的新闻传统逐渐滑向一条错误的道路，中国的新闻学逐渐偏离了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的正确轨道。原有的积累消失殆尽，研究材料、研究队伍、研究机构损失惨重，新闻媒体及其工作者没有独立地位，“新闻学变成了‘语录新闻学’和‘政治大批判学’”。这样的环境中，几乎没有学术研究，也很难谈学术规范了。

“四人帮”被粉碎后，人文学科开始在从文革的阴影中慢慢走脱出来。新闻界一方面要批判“左”倾错误，另一方面也实现了新闻界自身的“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学者们在总结和反思历史的过程中认识到，学术研究的发展必须遵循自身规律，超越政治斗争的框架。复旦大学王中教授就指出，要坚持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思想武器，以社会真实的存在为依据，摆脱封建主义、僧侣主义和资产阶级偏见，要从社会的普遍联系中、从活生生的社会现实中、从不断变更的群众生活条件中，探索新闻事业的客观规律。遵循学术规范，在当时来说的内涵就是要回到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这一学术的正轨上来，从新闻学的概念入手，讨论新闻基础理论及应用理论中的具体问题，并在此基础上探索搭建新闻学的理论体系。遵循学术规范成为恢复学术研究、争取学科独立地位、摆脱“左”的影响的必经之路。

拨乱反正时期之后，一直到90年代初期，新闻学学科建设得到快速发展，新闻学研究也进入了一个百家争鸣、不断繁荣的发展时期。“信息”被作为一个“科学”概念引入新闻学，同控制论、系统论一起为新闻学理论研究提供了新思维。传播学的引入是对新闻学不小的震撼，有关概念、理论和框架被迅速借用到新闻学的体系当中。这一时期“新闻学研究中空洞的主义话语得到扭转，并试图建立起新闻学的知识型话语，开启了具有范式意义的研究转型”。在这一理论探讨的黄金期，虽然新闻学的研究者仍然比较谨慎，但面对百废待兴的局面，学者积极参与到时代变革当中，勇于表达，敢于探索。大量新闻学学术期刊的复刊或创办、各类研讨会的组织召开，也提供了良好的学术环境。这段时间的研究形成了大致为人所接收的理论和概念体系，提供了今后学术交流的基本语境，成为新时期新闻传播学学科发展的重要起点，也为学术规范的形成清算了诸多思想上的障碍。

这段时期，新闻学的重点在于建构学科体系。新闻学教材建设得到迅速发展，满足了业界和学界对教科书的迫切需求。新闻学的边缘交叉学科也日益丰富，新闻心理学、新闻伦理学、新闻美学、新闻经济学、新闻管理学、体育新闻学、民族新闻学等学科教材不断面世，个别交叉学科缺少现实支撑和科学价值，发展并不顺利。教材的出版与新闻学建立初期学界建构学科体系的热情密切相关，体现了学术从业者的学科意识和逐步独立的姿态。同时，这种热衷开辟新领域的做法也与新闻学学术规范的缺失有一定关系，不少教材存在低水平重复、内容空洞、漠视方法等问题，但它们也成为今后搭建学科体系、完善科学理论、规范研究方法、凝聚专业共同体的重要媒介。此外，这一时期也出版了一定数量的译著，学界在关键概念的译名问题上也逐步达成妥协或一致。新闻学的研究方法也日渐丰富，实证研究被运用到受众研究领域。1982年，陈崇山研究员组织首都新闻学会调查组，首次在北京地区开展大规模受众抽样调查，运用实证研究方法，将定性分析与定量分析相结合，开拓了我国受众研究的新领域。科学概念和方法的引入，进一步推动了新闻学思维范式的革命，使新闻学获得了更多的学术独立性。

简单回顾中国新闻学的发展过程，不仅可以从学术史的角度上来观察新闻学的学术规范问题，更可以发现学术规范问题一直伴随着中国新闻学的整个历程。而上世纪90年代新闻学真正对学术规范加以重视并进行讨论，是多方面的原因促成的。

学术规范作为新闻学的一个话题目前人文社科界通常所说的学术规范讨论，发端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此后至今关于学术规范的讨论，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主要表现为少数先觉者倡导，陈平原主编的《学人》杂志设立的“学术史笔谈”栏目影响较大。第二阶段，从90年代中期到新旧世纪之交，集中批评学术腐败行为，呼吁建立学术规范。第三阶段，从新世纪初至今，重点转移到学术规范建设上，2001年教育部制定《全国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十五”规划纲要》，提出“遵守学术规范”的要求。

90年代的学术规范讨论有其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首先，学术从业者自身的身份危机需要学术规范讨论明确学术在新时期的角色和地位。经历了十多年的改革开放，社会急剧转型，同时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学术的功能迅速分化，学术从业者社群自身被社会经济和政治权势边缘化。道德的滑坡和价值的危机之下，学术抄袭、学术腐败、学术失范等问题不断出现，冲击了人文社会学科的学术权威性，学界亟需划清学术与非学术的界限，维护自身合法性和学术净地。

其次，对80年代新启蒙的反思带动了学术范式的转变。80年代，中国告别了被许多学者称为“前现代”乃至“封建”时期的50—70年代，人们在思想领域表现活跃。在80年代，最值得重视的是80年代中后期的新启蒙运动，其上承70年代末开始的思想解放运动，下启90年代，成为中国的又一个“五四”。有学者指出，有关“学术史”与“学术规范”的讨论，对80年代的“空疏”学风及其为五四所限的学术范式提出批评；在反省“激进主义”的命题下，从“五四”延续至80年代的“革命”传统受到批判；而在有关“后新时期”的断代讨论和一种“后现代”的历史视野中，80年代的启蒙现代性则受到了尖锐质疑和否定性评价。

第三，学术规范讨论也与学术复兴后学科的规范意识有关。经过十年的恢复，人文社会学科在90年代的发展都具备了一定基础，各学科的学科体系已经初步显现，之前“大而空”的教材式研究范式不再适合进一步提升学术质量的要求。学术规范讨论就在这样的背景下，随着学术界对研究方法的重视，学术规范的讨论反映出学界对学术生产机制的一种反思，并逐步形成了告别旧有思维的倡导和共识，表达出学术研究摆脱政治、商业等因素影响的诉求。

应该说上面提到的原因都不同程度地反映在新闻学学科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新启蒙时期的范式转变。80年代新闻学在启蒙中重新引入科学思维，改变新闻学与政治难以区分的弊端，用“信息”、5W等具有科学意识形态的传播学知识进行自我改造，带动了新闻学研究的范式转型。在新闻学界，80年代初还有过一番“新闻有学无学”的争论。这场争论与建国前同样关于“学”与“术”的论争相比，虽然背景不同，但对“学”的界定并无二致，所谓的“学”，仍然当“科学”解。这与新启蒙重提科学与民主等价值观有内在关系，在新启蒙当中，科学成为“知识的合法形态和至高的价值”。

90年代初期的学术规范讨论，新闻学的学者并没有参与其中，当时这场讨论主要的呐喊者，主要是新启蒙运动的参与者，以来自人文学科的学者为主，这与80年代西方式的社会学科建制尚未建立有明显关系。文学、历史、美学、哲学等领域的人文学者，正是在社会科学或政治经济学历史性地“缺席”的情形下，通过对“现代化理论”范式的社会科学语言的“翻译”、想像与再叙述，而成为了80年代中国知识生产的主角。90年代初的学术规范讨论，在学术界产生了广泛影响，到90年代中期得到新闻学响应。虽然在此之前，新闻学已经有不少学者探讨过新闻学理论、新闻学方法、新闻史等方面的规范问题，但是由于这些讨论局限于个别问题和学科内部，没有融入到学术规范讨论的论争当中，因此在考虑到学术规范这一学术讨论的时代背景和具体指向，我们一般认为新闻学的学术规范研究，开始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新闻学学术规范的讨论与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界的讨论相比，成果和参与人数较少，论题不够集中，影响也有一定差距。

最早在我国进行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的是中国社科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的孙旭培教授。从1995年开始，孙旭培开始公开倡导学术规范。他认为，新闻传播学研究相对落后的重要原因是没有重视研究方法的改进，研究不够规范。他指出研究方法是否多样，运用得是否完好，是衡量一个学科是否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1999年春，针对喻权域撰写的《对新闻学中一些基本问题的看法》（《新闻大学》1998年第3期、第4期）一文，姚福申、李位三、张允若等学者发表论争文章，其中孙旭培撰写了《学术规范与新闻学研究的深化》（《新闻大学，1999年第1期》），指出其中的八种学术不规范现象，对喻文进行了较为彻底的质疑，此后他还撰写了《进一步明确研究规范和论文规范》（《新闻大学》，1999年第4期）一文回应一位研究生对他的质疑。这场学术争鸣成为新闻学历史上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论战，既说明了新闻学研究的规范意识已经逐步养成，也说明学术规范仍然面临着艰巨的任务。2008年孙旭培在《中国传媒报告》2008年第4期上发表论文《试析我国新闻传播学术研究的失范问题》，对学术失范问题进行了重点讨论。2010年孙旭培主编了《规矩与方圆——新闻传播学研究方法与规范》一书，继续呼吁建立学术规范，并侧重从方法的角度奠定学术规范的基础。

   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孙旭培教授  
我本人近年来将新闻学学术规范建设作为主要研究方向，承担了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的重大课题“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并带领博士生进行了相关研究，发表了一系列论文，将学术规范研究的重点转移到学术规范体系的建设上来，深化了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我对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的依据与路径进行了初步的论述：学术规范是通过合理的框架设定和制度体系来保证新闻学研究在“轨道”内进行的规范，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不仅有技术层面的问题，还有理念、道德、结构、保障等各层面的问题，以及各环节之间的联系；新闻学学术规范体系的建立要以人文社会科学学术规范为基础，同时体现学科特点。2012年我与博士生孙菲抽取了十种新闻与传播学专业期刊，在分析的基础上总结专业期刊的发展状况和存在问题，并重点探讨了专业期刊的学术失范问题。中国传媒大学唐远清副教授在中国人民大学读博期间，是我的学生，他以新闻无学论为研究对象撰写了博士论文，其中涉及到对学术规范问题的研究。在2004年10月17日举办的“首都中青年学者学术规范论坛”上，唐远清作为唯一一位来自新闻学术界的代表签名附应了杨玉圣、刘庆柱、王逸舟、贺卫方等发起的《关于恪守学术规范的十点倡议》。此外，唐远清还提出，在我国当前学术环境中，可创新实施“以以刊评文为主、兼顾同行评议”的综合评议法，以完善当前我国学术评价体系。我的博士生李文竹提出，要从加强学术道德教育、制定学术道德规范、落实学术监督制度等方面入手，进一步完善新闻学学术道德规范体系建设。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 郑保卫教授  还有一些新闻学的学者也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研究。南京大学段京肃教授通过对CSSCI数据的分析，试图通过完整数据的分析，对我国新闻学与传播学研究的状况进行较为全面的分析，为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数据。段京肃指出，缺少科学研究的客观性、自主性和科学性，严重制约了我国新闻传播学水平的提高，确立学科研究的独立性，寻找学科研究的本体，严格学科研究的规范，恢复学科研究的尊严，已经刻不容缓了。此外，陈力丹等学者在学术规范方面的研究也较为活跃。

学术规范与新闻学发展规范是为了创新和发展，在这个角度上说，我们目前的学术规范研究在巩固原有成绩、做好基础性工作的同时，需要继续深入和推进。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就说过，“正因为规范可以教会我们约束和控制我们自己，所以规范也是解放和自由的工具。”因此，规范应当是学术活动最终走向自由的一种工具，建立严格的学术规范恰恰是学术活动能够得以顺利进行的前提和保障。学术规范建设从本质上讲是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过程，它是以学位为本位、以学者为主体、多方参与的社会行动。学术研究往往被作为社会进步的正面力量，通过建言献计或反思批判推动历史步伐，维护社会的公共精神和公共利益。学术从业者中的公共知识分子，往往被看作是社会的良知和精神守护者，他们提供思想供社会公众思考选择，在危机时刻提供社会偏颇的斧正力量。学术从业者能否恪守学术规范，关系着学术共同体的存在意义和功能发挥，关系着社会知识的积累和社会思想的演进。为了维护学术的纯洁和正义，必须要建立学术规范的意识和思维，我们需要行动起来，明确学术规范的要求，统一各参与方的行动，切实推动学术创新和学术发展。在这场社会行动中，学术从业者需要继续在学理上取得研究成果，凝聚学术规范的价值和精神追求；来自不同背景的研究者需要结合各自学科的特点对学术规范进行不同层面的剖析，勾连规范逻辑及学理理念与行动和执行的关系；来自学术媒体、科研管理部门的评价者需要尊重学术研究的规律，营造良好的学术规范环境。学术规范是一个内涵不断丰富、要求不断变动的概念，学术规范的建设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众多学术从业者的长期共同努力，有计划、有步骤地搭建体系，内化为学术共同体的规约。新闻学应在治理学术失范的基础上，从学术道德规范、学术制度规范、学术技术规范、学术内容规范等四个层面加强规范建设。

学术规范的基本出发点是治理学术失范，但有不少学者认为，学术失范这一概念并不准确，因为规范还没有建立，所以根本就无“范”可失。这种观点并不准确，所谓的“范”不见得是白纸黑字的成规或制度，也可以是学术共同体传承互动中的约定，它或许依靠学术的信念和传统来维系。第一个层次往往规定学术活动的底线，包括被动的学术伦理，而后一个层次却可以引领学术的价值追求，反映学术从业者独立的价值存在，它涵括学术道德的人文关照和学术规范的内在机理。因此，从学术失范开始探讨在学理上是可行的。此外，学术失范也可以作为一个描述性概念，对当前学术中的种种乱象做一番清理。

学术失范的存在，会侵犯学术从业者的合理利益，扰乱学术研究的正常秩序，而且对学科发展和高校职能发挥都有巨大的负面作用。缺少基本的学术道德，任凭学术腐败、抄袭、剽窃横行，是对学术资源的极大浪费，是对学术劳动成果的极不尊重。更为重要的是，对基本的学术规范的践踏带来的是学术界的声誉危机，公众往往将学术研究者奉为社会道德风尚的标杆，学术不良现象的出现让“象牙塔”的形象面临媒介和公众的重新审视，甚至会带来社会风气的败坏。失范背后是有着复杂的社会原因的，传统文化的影响、政治意识的制约、管理机制的疏漏、规范教育的缺失、学术环境的作用等因素都催生了失范现象的产生。此外，具体到新闻学来说，对新闻事业的认识、自身学科发展现状、学术期刊规范导向的缺失、学术史意识的不足、学术研究者方法论意识的欠缺等也是造成新闻学学术失范的重要原因。

学术道德是学术从业者社群约定倡行的价值取向，一方面表现为从事学术事业的求真精神，一方面也表现通过自律的约束对自身学术职业的一种维护。学术道德在社会意义层面上来讲，一方面体现学术从业者的社会责任，联系着学术的社会功能，另一方面体现学术从业者的学术品格，联系着学术内部事务的正常秩序。学术道德的存在捍卫着学术活动的自有规律，强化学术活动的社会责任，体现学术活动的自身价值。加强学术道德建设，要注重对高校研究者的引导和培训，强化新闻从业者的学术道德修养，固牢学术道德的思想基础。要统一学术规范制度基础，加强学术道德规范建设，完善自律依托。同时，建立学术监督机制，加大学术问责力度，健全问责机制，在自律与他律配合的基础上，提升法律规范的立法层次，健学术立法，惩戒学术不端行为。

学术制度规范是一个全方位的立体性的系统工程，包括学术研究规范、学术媒体规范、学术评价规范和学术管理规范等几个方面，其中的重点是学术评价规范。学术评价是推动学术进步、传承学术成果的重要环节，能够公正有效地进行学术评价，是一门学科持续健康发展的必要保证。我国新闻学的学术评价制度主要包括同行评议制度、学术成果鉴定制度、教师职称评聘制度。学术评价可以从内部调节与规范学术行为，可以从外部完善并推动学术规范，从而发挥对学术科学规律的遵循、对学术责任理念的履行的制度价值。要加强学术自主管理，回归学术科学精神，用科学精神指导学术评价，用自主创新规范学术管理。应该完善学术评价制度，建立多元评价体系，建立学术信用体系，推动阳光评价机制。健全学术奖励制度，扶正学术评价导向，体现学术非功利性价值观，提升学术奖励的正面效应。

学术技术规范的建立是新闻学学术规范建立的基础，也是学术道德所应遵守的底线。学术技术规范包含不同的层面，主要包括学术写作的技术规范和学术评价的技术规范两个方面。从学术写作的技术规范层面来讲，主要是指文本规范，包括语言和格式规范、逻辑规范、引文规范、注释规范、图表、数据与样本的规范、参考文献规范等。在新闻学研究成果的评价规范，应坚持定性评价与定量评价相结合的原则，在规避人为非规范因素影响的同时，也符合新闻学研究成果的自身特点和规律。定性评价的操作规范包括专家定期轮换制、外单位或国外专家评议制、评价结果反馈制、评价申诉制、匿名制原则。在定量评价方面可参考如下框架：（1）选题是否具有前沿性、实践意义、难易程度等（加权系数15%）；（2）研究的观点、假说是否有创新性等（加权系数15%）；（3）研究方法的创新（加权系数15%）；（4）论证过程是否逻辑严密、论据充足（加权系数15%）；（5）文献资料是否准确、丰富，引用和注释是否规范（加权系数10%）；（6）学术影响及社会效用（加权系数30%）。

新闻学自身包含的内容规范体系建设十分关键，关系着新闻学术研究的内在品质与新闻学学科的独立性，而且它自身的要求和标准会随着时代变化不断发生变动。对新闻学来说，内容规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必须经过一段时期的学术积累，在学界内部形式一定的共识基础，这不仅有赖于所有新闻学学术从业者社群的共同努力，也更需要学科带头人的示范和影响。概念是学术研究的基本单位，规范新闻学内容研究的首要任务即是规范新闻学的概念体系，要规范使用新闻学基本概念，努力建构新闻学概念体系同时，严格新闻学理论的架构方法。其次，新闻学研究者要加强哲理训练，掌握逻辑框架法等科学与逻辑的论证方法，加强沟通交流，消除学术研究中的门派之见，加强新闻学理论框架规范化建设。第三，最为重要的是加强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的规范，要注重学术共同体的培养构建，注重加强学术团体的交流合作，同时，树立正确的方法论观念，加强研究方法的严格训练。

学术规范是一个十分庞大的体系，而对新闻学学术规范的研究可资借鉴的成果也并不丰富，这些都对新闻学学术规范研究带来极大挑战。新闻学术界有必要对学术规范问题加以重视，进一步增强学术规范意识，并积极开展学术规范体系建设的相关研究。学术规范研究不仅可以为新闻学研究者提供道德激励或约束，也可以为新闻学学术或学科的管理者提供制度方面的参考。对于新闻学的研究者来说，大家都希望看到这个学科不断发展且影响渐强，地位独立而又与其他学科和学术社群保持对话，框架合理同时功能完善，而所有这些愿景都离不开学术规范，甚至必须要从规范做起。

本文原刊于2014年第1期《新闻大学》，已获得作者授权。（编辑/江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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